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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野女镇》第81章:破案破出来个姑姑

原创首发|《野女镇》第81章:破案破出来个姑姑

第81章 破案破出来个姑姑

从崔辉家出来,梁正全给李元朝和那个民警说:“你俩回去先把材料整一整,我想一个人转一转。”然后叮咛那个民警,过上个把小时,到村口来接他。

说罢,梁正全头也不回,一直走到村外。

村外天大地阔,能看到老远。在老远老远的地方,天空倾斜下来,与大地交汇在一起,在那里,横亘着一条徐徐晃动的地平线,若有若无,如梦如幻。梁正全没有心情欣赏这远处美景,他走到一片桑树林边停了下来。

茂密旺盛的桑树林在风中发出叶子摩擦的沙沙声,桑树林像一片绿绸子铺在地上。梁正全卸下帽子,解开衣扣,在桑树林边徜徉,想找一个地方坐下,抬头看见前边有两个草笼,草笼里有摘的桑叶,没有见人。风向一倒,桑树林里传出男女的说话声。

梁正全再一细听,听见男的说:“我白天没毬事,晚上毬没事,整天想咱两个咋能在一块,你连个奶子都不让我摸,叫啥关系好么?”

女的说:“你是吃了腥的猫没够时,上回都让你搭实家伙了,你还说这话?”

男的说:“你男人狗东西有狗命,受法都快回来了,你还不抓紧机会……”

搁在以往,梁正全凭自己的职业敏感,会大喊一声:“干啥哩?”然后看有没有耍流氓的犯罪嫌疑。今天心情不好,就有些“失职”,向另一边走了,蹲在一个埝头,想起了家庭往事。

梁正全的爷爷奶奶和母亲去世后,由父亲管家。姑姑因左脸上有一片被视为不吉利的胎记而迟迟找不到婆家。眼看同龄的姑娘们一个一个都出嫁了,剩下姑姑一个人遭受着世人的白眼。就在这时,父亲听说姑姑和本村一个与自家有世仇的仇家的光棍儿子好上了,父亲问姑姑有没有这回事。姑姑说有,只有他不嫌弃她脸上的胎记,她和他要结婚。父亲说,就是寻不下婆家,也不能跟仇人当亲。姑姑说上辈人结的仇,为啥要影响下辈人的婚事?父亲听了有些憋气,一怒之下,把木棍落在了姑姑身上。性格倔强的姑姑泪奔而去,至今未归。

姓辛_姓屎姓死姓操_孔孟曾颜,姓这四个姓之一的人昭宪庆繁祥

姑姑离开家时年过二十,梁正全也只有五岁,对姑姑长得啥样脑子里影影忽忽,但对姑姑左脸上的一片胎记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梁正全警校毕业要参加工作了,病入膏肓的父亲把梁正全拉到病床前,说:“迟早把你姑姑找到了,在你爷爷奶奶你妈和我的坟头说一声。”并叮咛:“你姑姑认不出你不要紧,你记不清你姑姑长啥样也不要紧,你只记住左脸上有一片胎记,准是你姑姑。”

从那以后,梁正全在办案时,或是平时在人群里行走时,都特别注意观察中年女性的脸,竟一度还引起一些非议。这么多年来,梁正全都为找不到姑姑而心怀愧意,就在他逐渐心冷下来的时候,却无意间撞见了这么一个跟姑姑一样脸有胎记的人!

尽管辛粉不回答梁正全的问话,可梁正全却凭着直觉感知到辛粉的身上一定有故事。在听辛粉和崔辉叙说如何记恨姜顾宁,想着法儿阴损姜顾宁的时候,梁正全就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辛粉的相貌,辨听着口音里的细微差别,越看越听,越觉得跟他童年记忆中的姑姑很像,心里也就越发认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就是自己的姑姑!梁正全从埝头上站起来,向崔辉家的方向望去,心里就像打翻了盐罐子一样,淹得发苦。认还是不认?认,崔辉给姜顾宁门上抹屎挂乌七八糟的东西,刺激得姜顾宁脑溢血,差点送了命,这咋处理?不认,“姑姑”明明就在眼前,一家人过着那样的日子,如何帮?

梁正全从埝头上下来,往村口走去。刚到村口,接他的车来了。

梁正全回到了野女镇派出所。这时,李元朝已经把材料整好了,在饭桌上,梁正全边吃边看。梁正全听得很慢,看得很慢,心中有了主意,对李元朝说:“这事得上局委会,建议野女镇政府也要研究一下,你联系焦书记吧,晚上我要跟他谝谝。”

李元朝应了一声,放下碗,联系焦书记去了。

这天晚上,梁正全和焦书记谈到了后半夜。第二天,梁正全在局委会上跟班子成员讨论了一下午。第三天,梁正全向李元朝传达了局委会和镇政府的意见。意见是姜顾宁和崔辉都是当时极左政策的受害者。不以侮辱人格罪抓崔辉和辛粉,但崔辉和辛粉必须给受害人当面赔情道歉,取得谅解,消除影响,不得再对姜顾宁做出任何阴损的事情。对崔辉的家庭困难,缑家湾村委会要予以适当照顾,切实解决崔辉家的实际生活困难。镇政府为缑家湾在过去计划生育中的过火行为承担责任,并且给崔辉家予以特殊照顾。

李元朝代表野女镇派出所把处理意见分别送给崔辉和荆焕,崔辉和荆焕都认为派出所是稀泥抹光墙,但是没有一个不接受,都在处理意见上按了指印。

抹屎案结束了,梁正全在工作之余,也在县公安局户籍科翻阅户籍信息,逐个排查与辛粉有关的户口信息,终于查到了一个与辛粉有点关系的信息。信息表明,在离县城一百里路开外的偏僻山区,有个辛家村,村子原来有个叫辛粉的人。这辛粉是不是被父亲施以家暴后逃到辛家村,然后嫁到缑家湾的?

为了弄确实,一个星期天,梁正全穿了一身便衣,借了朋友一辆没有公安标志的桑塔纳小车,驱车前往辛家村。

梁正全第一次跑到与山西接壤的吉平县的边际地方。

车沿着一条路,进了一个沟道。沟道狭长,曲里八拐,盘山路顺山势赋形,被过往车辆横碾竖压的凹凸不平,像裤带一样在沟道延绵而进,快两个钟头了,还没有走到尽头。山梁纵横,河谷裸露,石头嶙峋,草木低矮,少见鸟飞,稀有虫叫。山涧溪流的潺潺声是山的语言,可惜溪流枯竭断流,山中死寂一般。本是绿色主宰大自然的季节,却鲜见生命的律动,沟道里满眼苦焦。梁正全心里不由得发出感慨:莫不是千年的苍凉和万古的凋敝固化于此?

拐了一个大弯,翻了一个沟梁,过了一个眼看要坍塌的小石桥,眼前出现了一片零散的树木,树木间坐落着数十户不相连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土墙上安着柴门,门里是两面窑洞。门前堆放着大小摞子不等的柴火堆。偶尔有狗叫声,这是梁正全进山沟后听到的最生动的声音了。

梁正全把车停在了一片平地上,和一个孩子一个老婆说完话后,看见一个背了一捆子柴火的人从窑背的小路走来。

背柴捆子的主人被背上比体型大几倍的柴捆子压的一闪一闪,摇摇晃晃,像是背着一座大山,走到门口的柴摞子跟前,一侧身,把柴捆子搁在了柴摞子上,手在脸上一抹,汗水跑到手上去了。主人以山里人特有的矜持打量着,问:“你找谁?”

“打听个人。”梁正全说。

“走,先到家里坐。”

梁正全跟在后边,看见汗水湿透了整个脊背的衣服,一股草腥味钻进鼻子。

进了院子,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废弃的石磨碾盘,上面晾晒着辣椒角和野菜。阳光被院子梁正全不认识的一棵树的树枝树叶筛碎了,散散的落了下来。主人拿起一个三条腿的小木凳子,吹了一下凳子上的灰,指指碾盘旁,说:“就坐在院里,窑里乱的很。”说着从窑里端出一个老碗,老碗里是半碗白开水。碗沿留下了黑乎乎的手指印。这脏的?梁正全犹豫片刻,出于礼貌,接过碗,嘴没有挨碗沿,右手把碗端着,尽管已经很渴了,但没有把这半碗水喝下去的打算。主人从窑里拿出一件干衣服,当梁正全的面把湿透了的衣服换了。边换边说:“喝水。”

梁正全坐在凳子上,有意识地注意了一下身体平衡,只有三条腿的凳子倒很平稳。梁正全把碗搁在地上,说:“水有点烫,凉会儿我喝。”眼前的主人中等个儿,五十多岁,几乎光头,脸色黝黑,皮肤粗糙,手指关节变形,腿有些弯。

主人拿过一个山里的枝条编的框子,翻了个过,坐下,问:“你找谁?”

梁正全没有说找谁,先问:“你贵姓?咱这村子是辛家村不是?

主人说:“我姓辛,叫山坤。这村子就是辛家村。我是生产队长。”

梁正全指指自己的头,说:“我刚看见的那个男娃他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辛山坤叹了口气,说:“就是。娃命苦,生下来脑子就有点麻达。”

梁正全说:“怪不道我刚问他家几口人,他问算一个爸还是算两个爸。”

辛山坤伤感地说:“娃就是两个爸。”

梁正全惊奇地问:“一个娃咋能有两个爸?”

辛山坤说:“说起这事就难受,不说了。”

梁正全变了话题,说:“刚才我见门前坐的的老婆哭哩,我问她哭啥哩,她说她妈打她了。她都八十岁了,还有一百零一岁的老妈?是不是老婆的脑子老瓜了?”

辛山坤说:“没有老瓜。她就是有一个一百零一岁的老妈。她是儿媳妇,老妈是婆婆。不过两人都是苦命人。那个男娃是两个老婆的孙子、重孙。一大家子人死的死,跑的跑,蹲监狱的蹲监狱,就剩下婆孙三人苦度日月。老妈已经一年多不能下炕了,精神有些错乱,还咬人。哎,山里穷是穷,但空气好,出寿星。”

两人正说话间,外边传来了“妈,你在阿跶(方言:哪里),你娃想你了。”凄惨而悲凉的叫喊声在山沟里回荡。喊叫声过后,山沟里的回声还不绝于耳。梁正全听着,又忍不住把话题转到要问的事上来了,说:“我向你打听个人,你村有没有过一个叫辛粉的人?”

辛山坤很惊讶,说:“你打听她弄啥?你刚才见的辛狗蛋就是她留下的娃。娃整天坐在沟口喊他妈哩,叫人听了,把心都疼烂了。”

梁正全急切地问:“她的左脸上是不是有一片胎记?是二十岁左右跑到这儿的?然后嫁出去了?”

辛山坤摇头,说:“辛粉就是在辛家村出生的,在辛家村长大的,左脸上就是有一片胎记。”

梁正全说:“你能领我到辛粉的家里看看吗?”

辛山坤直摇头,摇头,摇的眼泪唰唰了,还摇头。辛山坤说:“去看可以,不要问话,免得惹两个老人伤心,你要了解啥情况,我给你说。”

梁正全说:“行。”

辛山坤带着梁正全出了门,顺着一条小路拐了两个弯,下了一个坡,过了一个沟,来到一个已经坍塌了的两个窑洞前,窑洞前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

辛山坤说:“这就是辛粉原来的家。”

“那现在的家哩?”

“现在没有家,住的是生产队原来做饲养室的窑洞。”

两人推开柴门,进了院子。抬眼一看,窑洞镶嵌在黄土崖上,窑顶的崖面满是雨水冲刷的痕迹,窑洞口被炊烟熏成了黑的。一走到窑口,就闻到了一股酸臭味,梁正全吸了吸鼻子。

辛山坤说:“两个老婆和一个娃常年窝在一个不通风的烂窑里,窑洞的气味就成这了,把人的气能打断。”

两人从太阳下走进窑洞,眼睛缓不过神,窑洞里黑乎乎的。过了一会儿,才看清窑洞挺大,窑洞口盘了一个大炕,往里连着一个锅台,锅台紧挨着案板。窑洞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烟熏了的颜色。炕上躺着一个老婆,炕边坐着一个老婆。坐在炕边的老婆给躺在炕上的老婆喂饭。老婆手上的皮肤薄如蝉翼,指骨很显。大小不一的老年斑挤满了干痩的脸庞。躺在炕上的老婆身上盖一个黑得发光亮的被子,只露出了脖子和头。细短的脖子撑着一个瘦小的头颅,脸上的五官像是一个微型雕塑,两个浑浊无光的眼珠子微微转动,证明她是一个活人。看得出来,窑洞里装满了苦难的记忆。两个老婆泡在苦难中。窑洞是两个老婆生命的全部。

辛山坤大声给两个老婆说:“山外的人看你两个寿星来了。”

躺在炕上的老婆没有反应。

坐在炕边的老婆把手里的饭碗搁在炕边,说:“啥寿星,阎王爷不收留,活受罪哩。”

梁正全掏出一百元,往坐在炕边的老婆手里塞,说:“给你两个老人买些好吃的。”

老婆接钱的手在抖动。

从窑洞出来,梁正全的内心里刚为辛粉不是自己要找的亲姑姑而失望,又受不可抗拒的同情心和怜悯心的驱使,想知道辛粉过去的情况。

呀,辛山坤说起来,竟是声声泣、句句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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