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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大师

十二月的一天,天气晴冷,舅舅邀请我们全家一起前往本市周边一座小城度假。其实所谓度假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在于他想要去小城乡下拜访一位算命大师。

那段时间,舅舅非常热衷于算命。小到每日吉凶,大到太岁流年,他都兴致盎然。至于本市周边提供算命的庙宇,他了如指掌;而那些或大或小的算命先生,他亦如数家珍。

当时他带着一群志同道合的“算友”,时常开着借来的别克商务车四处寻求算命大师。一旦听闻何处出现了一位令人啧啧称奇的世外高人,他们犹如逐臭之蝇,慕名而去。

或许我用的形容词略略有些刻薄,可是事实上,这群痴迷算命占卦的人不仅迷信,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家人的生活。

舅舅对算命师自有一套看法。他认为,凡是预测他的一生大吉大利的算命师具有一定水准,反之则是巧舌如簧的江湖术士。他对家居摆设要求严格,比如烛火不能对着镜子、绝对不能使用红色钱包、晚上不能留食物等等,甚至在两年前还自作主张扔掉了表妹最心爱的洋娃娃。

人形玩偶统统会吸附恶灵。这是舅舅事后作出的结论,他甚至还吓唬哭闹的表妹,呵斥舅妈怎么教出如此不懂事的女儿。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怎么就不明白?他的模样痛心疾首,好像真的恨铁不成钢。

我想,这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真正的信仰哪里有这么多怪力乱神。

小城虽然靠近本市,却因为地势的关系,经济发展始终不佳。而舅舅拜访的大师则住在农家,随着汽车在公路行使,两边的景色都变成了黄澄澄的农田。我眼睛有些发酸,表妹舅妈和母亲早已歪在一边假寐,舅舅则一边开车一边拖着父亲大声向他介绍着即将见到的大师。

听舅舅介绍,这位大师是个老太太,她从来没有学过什么紫微斗数、八卦六爻、奇门遁甲等等玄学,算是无师自通。她算命只看面相,最多简单地问下生辰八字,却准确地惊人。

“比如她上次见到小赵,小赵你们知道吧?就是我们公司那个老公外遇、儿子不听话的苦命女人。大师立刻给了她一个‘困’字,说她又是困惑又是困境,准吧?”舅舅摇头晃脑,父亲唯唯诺诺,大概是怕他开车不专心。

我暗暗好笑,中年妇女能有些什么烦恼?凡是祈求大师指点迷津的中年女子恐怕十有八九都是这档子事。要是女子脸色难看,大师更是不用猜都知道她陷入困局。我看这位大师简直就是蜘蛛精转世,随便吐几口丝就将我舅舅等痴男怨女牢牢困住了呢。

这次舅舅不远千里要与大师相会原来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约定。当时那位大师夸赞舅舅命格非凡,面容又是富贵之相,精气神都不入凡俗,生辰八字更是配合地奇妙无比,她纵然从业数十年,也极少见如此不凡之人。因此当天一言难尽,只是粗略为舅舅批了流年,约定在第二年的十二月某日,请舅舅再次到访,这次说个详尽。

舅舅得意洋洋,全然没注意一车的人几乎都在昏昏欲睡,父亲大约是拼命打起精神和他胡扯。

“为何要等到第二年才为你详批呢?这位大师当天不能解释清楚吗?”父亲算是勉强有了点兴趣。

舅舅一时语塞,随后说道:“机缘吧。大师讲究个缘法,没有缘分说了也是白搭。”

我的眼皮越加沉重,心里有些后悔昨晚上床太迟,耳边又不断飘来舅舅的夸夸其谈,终于迫使我合上了眼睛。

我几乎立刻在车厢的颠簸中进入梦乡。

突然,我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声音凄切,让人禁不住想要流泪。车身不再起伏,好像停靠在路边。我正在想车子怎么停了,难道是目的地到了吗?这时,头顶一个炸雷,我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四周漆黑一片有如泼墨,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如注而下,车厢里几个大人连同我表妹都横七竖八倒在座位上,我想要看个究竟,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车外暴雨如注、漆黑一片,头顶响雷一个接着一个,间或闪电一道跟随一道。车厢内忽而伸手不见五指,忽而亮堂有如白昼。我胆战心惊,可是自己却动弹不了分毫,而更加怪异的是,即使电闪雷鸣,车厢里的其他人却睡正酣,恍如未觉。

紧跟着一声炸雷,好像在车顶放了一个鞭炮,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只见在黑漆漆的前窗,突然趴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

那女子看不出年纪,可以说三十多岁风韵犹存,亦有五十多岁残花败柳的残破之相,一张脸白如纸,眼珠子漆黑如墨,趴在车前窗直勾勾地向里张望。

而我,恰好和她四目相对。

恐惧,正如这突如其来的黑夜一样将我包围。我拼命想要叫醒家人,可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就连眼珠也转动不了分毫,只能与那女子面对面互相注视。

女子向着我伸手,我看到她白惨惨的手指似乎可以穿过玻璃,立时三刻就能挖出我的眼睛。

这时,我只觉得大腿一阵剧痛,眼前一花,竟然发现车子依旧在平稳的行使中,而车窗外也依旧是初冬艳阳天。舅舅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说个没完没了,母亲则在打哈欠。

刚才是表妹在睡梦中抽搐,踹了我一脚。

“子蓝你醒啦?”母亲递给我一瓶水,问我渴不渴。

“我刚才睡了多久?”

“十分钟吧。”

汽车在村口停下,舅舅说要步行走去大师的家这才显得虔诚。于是一行人只能顶着最高摄氏3度的冷风,跟在舅舅身后向着村子深处走去。

我对刚才的奇特梦境心有余悸,琢磨着莫非是最近看多了恐怖片?可是如此身临其境的做梦倒还是第一次,尤其是那个女人惨白的脸,好像涂了几十层面粉一样,白得僵硬难看。

远处传来唢呐吹奏的声音,还伴随着阵阵哭声,空中缓缓飘来几张黄黄白白的纸片,舅舅喝止想要拿起来看看的表妹,嘴里连声咒骂,直说“晦气”!

原来那是纸钱。

我在想今天村子里有人出殡吗?只见远远地走来一队人,左右都是吹奏唢呐的乐队,为首的是个披麻戴孝的男子,看样子大约二十来岁,手捧一张遗像,边走边在干嚎。

我们按照舅舅的吩咐让道,随着队伍的走近,我的一颗心忽然下沉到谷底。

遗像上的人竟然和我梦中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同样是难以区分年龄的长相,同样有双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眼睛!

舅舅突然“啊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无法站立,他脸色变得铁青,浑身发抖,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他张大了嘴巴,对着送葬队伍发出“啊啊”的声音,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这时候大约只有另外一个男人才能给他勇气和安全感。

直待送葬队伍走远,舅舅才勉强缓过一口气,他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开车回本市,而同行诸人都没有驾照,因此只能在镇上暂住一晚。我们几人没有问他理由,因为他的表现已经是必须留宿一晚的最好明证了。

镇上的旅店很简陋,直到吃完晚饭,舅舅的脸色也不见好。各自回房休息后,父亲正在猜测舅舅是不是被送葬队伍冲到了煞气,可能因为他素来迷信,因此心理作用非同小可。

夜间十一点左右,舅妈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舅舅实在恐惧地无法入睡,要求父亲一起陪同。

但是怪异的是,任凭父亲如何敲门,舅舅却不准舅妈来应,反而提出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比如上次聚会时一起看的电影是哪一部啦、我父亲最喜欢的欧美女演员是谁之类,甚至还要父亲用英语念一遍从一到十的数字。

父亲站在冷冰冰的走廊十分不耐烦,最后发飙开始骂人,舅舅这才姗姗应门。

次日直到汽车驶进市区,舅舅才算长长松了一口气,他说他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昨天他看见遗像上的女人竟正是那位约他见面的算命大师。正因为对方算命太准,并且夸赞舅舅的命格奇妙无比,因此他开始怀疑大师约见他的居心。

因为当初大师可是要求他独自应约,而他素来小心谨慎,所以还捎带上了我们一大帮子人。

他说晚上他难以入眠,总觉得阴风阵阵,窗外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故而要求父亲陪同算是多一点阳气。之所以隔着房门对父亲提出各种问题,是生怕那死鬼大师假冒父亲。

父亲和母亲对此嗤之以鼻,我倒是觉得舅舅所言非虚。除了车上我所梦见的可怕女子之外,晚间父亲站在他们房门前之时,我分明看见有个身穿寿衣的女人就在他身后。

那位大师究竟在图谋何事?舅舅的命格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所做的噩梦是有所感应还是仅仅日有所思?我决定还是不去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