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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国斯文第1284期 平闲诗话:“不觅仙方觅睡方” 斯舜威

读胡孚琛先生《道学通论》,“睡方与睡功”章节中论及:“睡方与睡功,被历代道家之士所重视。半山翁诗云:‘花竹幽窗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华山处士如容见,不觅仙方觅睡方。’可见华山处士陈抟的睡方与睡功在社会上影响甚大。”

这首诗的作者应该是陆游,陆游的《午梦》(1176年4月)云:“苦爱幽窗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华山处士如容见,不觅仙方觅睡方。”首句有两字不同,一为“花竹幽窗”,一为“苦爱幽窗”,其余全部一样,陆放翁的原创权是毋庸置疑的。不知作者所称“半山翁”何许人也?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不知胡孚琛先生所说“半山翁”是不是指他。王安石也写过一些关于睡眠的诗,不过肯定没有写过“不觅仙方觅睡方”,这个话题姑且暂时放下。

人的一生有一半在睡眠中度过,睡眠好坏与否,对人生的意义非常重大。现代人工作和生活节奏紧张,压力大,睡眠普遍不佳,与之相关的抑郁症也已成为普遍现象。“觅睡方”,也成了人们的普遍追求。道家讲究养生,对睡眠有着独到的研究。北宋高道陈抟尤以“睡仙”著称,据说他经常在华山一睡就是一百多天,难怪陆放翁说“华山处士如容见,不觅仙方觅睡方”了。

希望向陈抟“觅睡方”的大有人在,除了陆放翁,还有宋代张元道,他的七绝《秋意》云:“古铎摇风语夜凉,露漙莎径咽寒螀。更长展转难成寐,拟问希夷觅睡方。”“希夷”便是陈抟,陈抟曾与他的老师麻衣道者隐居华山,

唐僖宗文德元年(888年),陈抟受皇帝召见,赐号“清虚处士”,后蒙周世宗柴荣召见,赐号“白云先生”,又蒙宋太宗赵光义召见,赐号“希夷先生”。陈抟于端拱二年(989年)七月去世于华山张超谷,享年118岁,可见“睡眠”确实十分重要。哦,社会上流传甚广,影响巨大的《麻衣神相》,就是麻衣道者写的奇书,经过他的弟子陈抟老祖弘扬而扬名天下。我高中毕业当农民时曾经抄录全书,加以通读,可惜未成正果。

明末清初的释函可有长诗《不寐作》,其中写到“敝絮轻如纸,病骨冷如霜。展转多呻吟,百计觅睡方”。结尾则感叹“同卧皆熟寐,唯予起徬徨。将恐长如此,万古黑茫茫。”我估计这“睡方”是很难寻觅到的,因为“不寐”的根本原因在于“万古黑茫茫”。

明代何准道“数年迁走红尘路,今日从师觅睡方”,明末清初的范凤翼“作客生尘事,离家觅睡方”,而清代王士禄也写了一首《卜算子·不寐》,很有意思:

暗烛影疑冰,饥鼠声如雀。

窗隙寒风和漏来,梦又成耽阁。

归计尚蹉跎,春事全萧索。

此际殷勤觅睡方,欲下真无药。

天气寒冷,环境恶劣,欲梦不能,归计无着,春事萧索,在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能够找到“睡方”呢!可见,睡眠与环境、心情等等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有了“睡方”,便可入“睡乡”。曹勋《茧窝》(一作方岳诗)云:“百年三万六千场,拟挈乾坤入睡乡。”“睡乡”是多么令人神往。写“睡乡”的佳作比比皆是,如晁冲之《昼寝》:

闻说齐州路,遥通古睡乡。

云岩迷傅说,风峡宴襄王。

日月星辰静,山川草木长。

不知三代贵,何似一张床。

“三代贵”还比不上“一张床”,“睡乡”的诱惑可见一斑了。

苏轼也写过大白天睡觉,题目为《谪居三适三首其二 午窗坐睡(1097年)》,开篇便云:“蒲团蟠两膝,竹几阁双肘。此间道路熟,径到无何有。”结句云:“非梦亦非觉,请问希夷叟。”他的弟弟苏辙和其他诗人纷纷唱和了,分别引录他们的结句做一个比较,大有意味。苏辙:“从今百不欠,只欠归田叟。”李纲:“已矣姑两忘,蘧蘧学庄叟。”张九成:“欲呼李太白,醉眠成二叟。”明代李之世“纵然化蝶去,不梦漆园叟。”

朱翌《睡轩三首 其一》也引用了陈抟典故:

意马心猿不用忙,睡乡深处解行装。

华山闻有希夷子,安得斯人与对床。

最后再来说说到底何为“睡方”。

陈抟老祖睡功诀云:“龙归元海,阳潜于阴。人曰蛰龙,我却蛰心。默藏其用,息息深深。白云髙卧,世无知音。”

明代周履靖《赤凤髓》载《华山十二睡功图》,相传乃陈抟所授。其睡功总诀云:“夫学道修真之士若习睡功玄诀者,于日间及夜静无事之时,或一阳来复之候,端身正坐,叩齿三十六通,逐一唤集身中诸神,然后松宽衣带而侧卧之。诀在闭兑,目半垂帘,赤龙头抵上腭,并膝,收一足,十指如钩,阴阳归窍,是‘外日月交光’也。然后一手掐剑诀掩生门,一手掐剑诀曲肱而枕之,以眼对鼻,鼻对生门,合齿,开天门闭地户,心目内视,坎离会合,是‘内日月交精’也。功法如鹿之运督,鹤之养胎,龟之喘息。夫人之昼夜有一万三千五百息,气行八万四千里,是应天地造化,悉在玄关橐龠。使思虑神归于元神,内药也。内为体,外为用。体则合精于内,用则法光于外,使内外打成一片,方是入道工夫。行到此际,六贼自然消灭,五行自然攒簇,火候自然升降,酿就真液,浇养灵根,故曰:‘玄牝通一口,睡之饮春酒,朝暮勤行持,真阳永不走’。凡睡功毕,起时揩摩心地,次揩两眼,则心身舒畅”。

《性命圭旨·亨集》载道教所传“五龙盘体法”,其诀云:“东首而寝,侧身而卧,如龙之蟠,如犬之曲,一手曲肱枕头,一手直摩腹脐,一只脚伸,一只脚缩,未睡心,先睡目,致虚极,守静笃,神气自然归根,呼吸自然含育,不调息而息自调,不伏气而气自伏。”

明代郑暄《昨非庵日纂》载:“《千金方》云‘半醉酒,独自宿,软枕头,暖益足,能息心,自冥目’”。清代曹庭栋《老老恒言》云:“愚谓寐有操、纵二法。操者,如贯想头顶,默数鼻息,返观丹田之类,使心有着,乃不纷驰,应可获寐。纵者,任其心游思于杳渺无朕之区,亦可渐入朦胧之境。最忌者,心欲求寐,则寐愈难。盖醒与寐交界关头,断非意想所及。惟忘乎寐,则心之操或纵,皆通睡乡之路。”又说:“坐而假寐,醒时弥觉神清气爽,较之就枕而卧,更为受益。既有坐不能寐者,但使缄其口,闭其目,收摄其心神,休息片时,足当昼眠,亦堪遣日。”

这些都是古人所传“睡方”,关键在于“入静”“入定”。然而,依我看,一个人只要做到“心中无事,万事放下”,便可安然入睡,进入睡乡,要想成为“睡仙”也不难。

陆游的白天睡觉诗时这样写的:“倦腕擎书忽堕前,心清无梦腹便便。丹成未要排云去,且住人间作睡仙。”陆游类似“作睡仙”的诗句还有一些,如“珥貂碧落应无分,且向人间作睡仙。”“金丹九转顾未暇,且向人间称睡仙。”

最后以明代岳正《题陈图南小像》作为结尾吧——

点检陈桥已著鞭,先生归伴白云眠。

务光不与人间事,却浪相传是睡仙。

陈抟字“图南”,赵匡胤陈桥兵变成功做了皇帝,陈抟却做隐士去了。务光不参与人间凡事,让他得天下也不要,于是也成了“睡仙”。“务光”,古代隐士,相传汤让位给他,他不肯接受。《庄子·外物》云:“尧与许由天下,许由逃之;汤与务光,务光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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